陈默走进私人扑克室的时候,林御风已经坐在桌边摆弄着筹码。

暖黄的灯光聚焦在深绿色的绒面桌布上,将林御风修长的手指映出一种象牙般的光泽。他并未抬头看陈默,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手中那摞交替叠起的筹码上——动作流畅得犹如魔术师在表演,紫色的五千元筹码和红色的千元筹码在他指间翻飞、堆叠,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。

那是陈默七年来再熟悉不过的景象。

“还以为你会迟到。”林御风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平静,手中动作依旧。

“对你,我从不迟到。”陈默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,皮质椅面发出轻微的吱呀声。

这是他们的老规矩,每年一场的一对一扑克对决,赌注不高不低,刚好十万元。七年了,陈默赢了四场,林御风赢了三场。而今天这场,将是决定胜负的一局。

荷官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,穿着笔挺的马甲,面无表情地拆开一副崭新的扑克。“请验牌,先生们。”

林御风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陈默脸上。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几乎呈琥珀色,锐利却又带着几分玩味。

陈默简单地检查了纸牌,点头示意没问题。

“盲注一千两千。”荷官宣布,熟练地洗牌,动作精准得像机器。

前几手牌进行得波澜不惊。两人彼此试探,下注尺度适中,偶尔加注,大部分时候都在翻牌前就弃牌。筹码在两人间缓慢流动,局势胶着。

直到第十五第十五手牌。

翻牌是红心A、黑桃K、方块10。陈默手中拿着梅花A和梅花Q,顶对加上不错的踢脚。他下注五千,林御风稍作思考后跟注。

转牌是梅花J。

陈默心头一跳。这张牌给了他两头顺子听牌,加上顶对,牌力大大增强。但他不动声色,继续下注一万二千。

林御风没有立即回应。他伸手调整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,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。陈默记得这个细节——七年前他们第一次对战时,他就注意到了。

“你觉得运气站在谁那边,陈默?”林御风突然问,同时推出筹码,“我跟注,再加注三万。”

彩池瞬间膨胀。陈默盯着那张转牌,又看了看林御风。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读不出任何信息。

“你什么时候开始依赖运气了?”陈默回应,但还是选择了跟注。

河牌是方块7,对局面没有任何改变。陈默过牌,林御风立刻下注五万。

这已经超过彩池的一半。陈默的顶对不错,但林御风的表现明显有强牌。顺子?两对?或者更大的三条?

陈默回想起去年的对决,林御风用类似的激进打法诈唬了他,赢走了一个巨大的彩池。当时。当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,这样微微前倾的姿态。

“你在想去年那手牌,对吗?”林御风忽然说,嘴角勾起一丝弧度。

陈默心里一震。林御风总能看穿他,就像他能看穿林御风一样。

“也许我学到了什么。”陈默说,然后推出了跟注所需的筹码。

林御风亮出了口袋K,翻牌击中三条。陈默轻轻咂舌,将自己的牌扔向牌堆。

“学费不便宜。”林。”林御风收起筹码,现在他的筹码领先将近八万。

比赛继续进行。陈默慢慢扳回一些劣势,但他知道,以他们目前的差距,需要一次大彩池才能真正扭转局势。

机会在两小时后出现。

陈默在庄位拿到一对黑色的A。这是无限注德州扑克中最强的起手牌。

林御风在前位加注到六千。陈默考虑片刻,只是选择跟注。他不想过早暴露牌力。

翻牌是红心A、方块9、梅花3。陈默心中狂喜——他击中了三条A,几乎是不可战胜的牌。

林御风持续下注八千。陈默再次只是跟注。

转牌是红心9。牌面出现了公对,这意味着如果林御风手里有9,他就组成了葫芦,能够击败陈默的三条A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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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御风过牌。陈默下注两万。林御风思考良久,最终跟注。

河牌是无关紧要的梅花4。林御风再次过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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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默面临抉择。林御风可能已经听牌失败,但也可能一直在慢打强牌。下注太大可能吓跑弱牌,太小则无法最大化价值。

“全下。”陈默宣布,推倒了面前所有的筹码。

荷官清点后确认:“十三万四千。”

现在压力全部给到了林御风。如果他跟注并且输掉,将只剩下寥寥几个筹码。

林御风身体后仰,双手交叉置于胸前,长时间地凝视着牌面。然后他的目光转向陈默,那眼神复杂难懂——不是审视牌局,而是在审视陈默这个人。

“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,陈默?”林御风突然问,声音很轻,“是你以为自己在虚张声势时,右眼会轻微抽搐。”

陈默下意识地想摸自己的眼睛,但强行克制住了。

“而你,”陈默反击,“当你持有多手牌时,会不自觉地用拇指摩挲戒指内侧。”

林御风笑了,真切的笑意第一次抵达眼底。“所以我们都还记得。”

“我记得很多事情。”

林御风点点头,然后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——他站了起来,绕过牌桌,走到陈默身边。

“那我们换个位置如何?”他提议,“看看能否改变运势。”

陈默皱眉:“这不合规矩。”

“我们之间,何时在乎过规矩?”林御风反问。

荷官看向陈默,见他最终点头同意,便帮忙转移筹码。

于是他们互换了座位。陈默现在坐在林御风之前的位置上,还能感受到椅子留下的余温。很奇怪,从这个角度看牌桌,一切都显得不同。

林御风回到游戏,手指轻敲桌面,示意自己正在思考。

“你知道,这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。”林御风说,目光仍停留在彩池上,“大学锦标赛,你也这样全下,用的是同花听牌。”

陈默没有回应。他记得太清楚了——那是他们大二的时候,他是数学系的计算天才,林御风是心理系的传奇人物。那场比赛,所有人都认为陈默会赢,但他输给了林御风的激进打法。

“我当时只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胜率。”陈默轻声说。

“但你成功了,不是吗?让我注意到了你。”林御风停顿了一下,“有时候我在想,如果那天我没有跟注,我们的生活会有什么不同。”

“你会多赢一场比赛,我会少一个每年赢我钱的朋友。”

林御风笑了,然后做出了决定:“我跟注。”

荷官清点筹码,确认跟注有效。彩池堆积如山,接近三十万,是开局以来最大的彩池。

“请亮牌。”荷官说。

陈默翻开了他的三条A。

林御风点点头,似乎毫不意外。他缓缓亮出自己的第一张牌——红心9。

陈默屏住呼吸。如果林御风的另一张牌也是9,他将组成四条,击败陈默的葫芦。

第二张牌被翻开——是方块A。

全场哗然。两人都击中了金刚!陈默是三条A加一对9,组成A葫芦;林御风是三条9加一对A,组成9葫芦。但陈默的牌更大!

筹码被推向陈默,他现在拥有压倒性优势。

“不可思议。”林御风摇头,“我们共享了所有的A和9。”

“就像我们总是共享太多东西。”陈默轻声说。

林御风看着所剩无几的筹码,笑了:“看来今年你要赢了。”

“还没结束。”

但局势已经明朗。几手牌后,林御风用最后一点筹码全下,陈默用一对10跟注。林御风是KJ不同花,公共牌没有帮助到他。

“比赛结束,陈默先生获胜。”荷官宣布。

林御风站起身,伸出手:“精彩的对决,一如既往。”

陈默握住那只手,感受熟悉的温度和力度:“你也是。”

他们结算了赌注,收拾好东西,一同走出扑克室。夜晚的空气凉爽清新,与室内紧张的烟味形成鲜明对比。

“去喝一杯?”林御风提议,“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酒吧,威士忌不错。”

陈默犹豫了一下,然后点头。

酒吧离得不远,他们步行前往。店内装修雅致,灯光昏暗,人不多。林御风果然熟悉这里,直接带陈默走向角落的一个卡座。

点了单后,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。

“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做?”陈默终于问出盘旋在心头的问题,“在全下之前,走过来换位置。”

林御风转动着手中的威士忌杯,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。

“因为我想近距离看看你。”他坦白,“从那个距离,我能看清你是否在 bluff。”

“而你看出来了?”

“我看出来你持有强牌,但不是坚果牌。所以我以为你可能是两对或者较小的三条。”

陈默喝了口酒:“但你跟注了。”

“因为我意识到,如果是七年前,我会弃牌。但现在...”林御风迎上陈默的目光,“现在我更愿意冒险。”

又是一阵沉默,但这次不再令人尴尬。

“你还记得我们第三次年度对决后做了什么吗?”林御风突然问。

陈默感觉喉头有些发紧:“记得。我们去了海边,看日出。”

“那天早上你说,如果我们中有一人连续赢三年,就要告诉对方一个秘密。”

“我记得。”

林御风倾身向前:“我有个提议。明年我们换个赌注。”

“什么样的赌注?”

“不赌钱。我们赌一个问题——赢家可以问任何一个问题,输家必须诚实回答。”

陈默思考着这个提议:“任何问题?”

“任何问题。”林御风确认,“而且答案必须是真实的。”

威士忌在胃里燃起一股暖意,陈默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,这个他与之较量了七年却依然看不透的人。

“听起来比十万元更危险。”

“所以你是拒绝了?”

陈默摇头,举起酒杯:“不,我接受。”

两只杯子相碰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“为明年。”林御风说。

“为明年。”陈默回应。

离开酒吧时已近午夜。他们沿着安静的街道走着,肩并着肩,影子在路灯下拉长又缩短。

到了岔路口,该分道扬镳了。

“那么,明年老时间?”林御风问。

“老时间。”陈默点头。

他们握手告别,但这次持续时间稍长了一些。陈默能感觉到林御风指尖的茧,那是常年摆弄筹码留下的痕迹。

转身离去时,陈默听见林御风在身后说道:“你知道吗,陈默,我刚才换位置时看到的不是你的牌。”

陈默停下脚步,回头。

“那你看的是什么?”

林御风站在路灯下,光影将他分成明暗两部分。

“我看到的是七年前那个晚上,在海边,你欲言又止的样子。”

陈默感觉心跳漏了一拍。

“也许明年我会问你那时想说什么。”林御风微笑道,然后转身离去。

陈默站在原地,许久未动。夜风吹拂着他的脸颊,却吹不散那份突如其来的热度。

他突然明白,这些年来,他们玩的从来不只是扑克。

而那场即将到来的问答,可能会揭开他们彼此隐藏了七年的底牌。